回家
新曆六年六月,許月落南下,返歸神策軍。臨行前,狼、隼、鴞三衛已抵達靖州前線,編入羽林衛,任主帥親兵,輔助唐星沈掌控戰局。
一月間,羽林衛副將橫空出世,統率大軍,連下七城,直逼上京,此戰勝負已分。
七月,唐星沈傷愈,坐鎮軍中,以綏麟司為媒,兼顧指揮京周、東北兩處戰場。
同年十月底,帝江軍僅以徽地為障,與神策軍隔州相望。
周稷寧叩門而入時,許月落正用布巾擦拭着手中長刀,雪白的刃面反出一道弧光,映在許月落眉眼間,那份凜冽讓周稷寧霎時心口一緊。
她蹙了下眉,慢慢坐到他對面,許月落擱下刀,一擡眼眉間冷意就像繚繞的煙霧般絲絲縷縷散掉了,彷彿方才的一瞥是她的錯覺。
“找我有事?”
周稷寧接過他倒的水,刻意道,“不知金陵那邊戰況如何了?”
許月落眼瞼微闔,沒有拆穿,復又念了一遍兩日前抵達的戰報,“快了,商家軍估摸着今日就能拿下歷城,再往前只有金陵,商家軍比玄淵要快,一旦玄淵南下突破安都,兩處兵力匯合,只需一夜,金陵易主。”
周稷寧低首飲水,“稚實恢復的如何?”
對面許久沒有動靜,周稷寧擡眼去看,一時愣在原處,青年好像有一口氣吊在當胸,半晌才找着出氣的口子,他輕嘆一聲,聚在周身的那道屏障完全碎裂脫落下來,與方才那種似是而非不同,此刻的他更真實更落寞,她看着只覺眼酸。
“安翊,星沈說過,有一天不打仗了,她想做天下第一流的劍客,我們一等再等,等來……她說…她可以不在意,但我不甘心。”
“你…”周稷寧舔了舔唇,眼淚砸在衣襟上,她努力剋制着,再開口時嗓音便很啞,“幼時夫子教導過,成大事者,為人所不能為,那時很嚮往,滿心滿眼為國為民,始嘗代價時,人已綁在這條路上……”
周稷寧神色怔怔,忽然醒過神時發現許月落正擔憂地看着她,她心底微暖,搖搖頭,“從未後悔,只是感慨。你與稚實失去太多,我安慰不了,不過若你有積淤之言,可以對我傾吐一二。”
許月落自嘲一笑,眼瞼低闔,仰靠在椅背上,半晌才開口,“被迫南下時,我想,我一定要贏,還要贏得漂亮,要打得天下百年內再湊不齊一把能用的野刀,然後,我要回家為我的妻子做羹湯,給我的孩子削竹馬,沒人能再從他們手中奪走什麼。”
周稷寧久久凝望他,心中五味雜陳,她伸出手,許月落與她對視,擡手拊掌。
“一定會贏。”
烽煙十里,火燒連岸,燒得天地間一片蒙蒙的土色,昔日繁華似錦的鶴連港被火羽的尾氣蒸得像個黑洞洞的怪物,張大了嘴,吐出鋪天蓋地的弩箭巨石,不時便有桅杆斷裂的小艦被擊沉,連頭頂路過的飛禽都紛紛揚揚被吞進汪洋海底,沿着墜落的一道白線,哀鳴戚戚。
許月落着甲登上艦板,高束的發尾被風揚起又落下,衣袍發出凜冽的翻動聲,他在等前軍的消息。
譚晟無恥,料到守不住徽州,退守鶴連港時竟扣了一批在港商船和漁船,硬生生給自己造了一道鐵柵欄,他一入城,斥候便趕來報告了譚晟的布防,許月落當機立斷,遣了一支水性極佳的小隊偷偷從近海岸入了水,探查漁船與商船境況,伺機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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