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番外十】
春色迷遮,兩岸都是開到盡頭了的櫻花,團團緊簇。生命的最高峰,便是把花骨朵里的每一瓣粉色都開到淋漓盡致,伸展的不能再伸展了。於是在這剛剛脫離了冬日蕭索的點翠山旁,一重一進的黛色朝霧中,花枝化作了層層疊疊的淡色雲霓,透着不能接近的仙氣,卻又沾染着凡塵。
兩岸當中是青綠色的水道,剛剛破冰,船還沒有夏日那麽繁緊。此刻只有一隻古樸老船在上面輕輕盪着,順着水勢一路向南渡去。
平安盪着剛剛吹乾的長發,雙腳一搖一擺的在船邊晃,她原本坐在船舷上發獃,此刻卻伸手揉了揉眼睛,指着岸上的一個影子問搖船的夥計,“於伯,那是什麼?”
於伯順着她的手看去,臉色先青了一半,“青……青……盜……”他慌了神,手中的船槳滑落也毫不知情,只是急着是先去捂平安的眼還是回船里通報給少爺。
馬蹄聲漸近,如久有些失望,她原本以為是仙人或者妖物的,結果只不過是騎着馬兒的人。
滿天繁花,那人按了下馬背,身子輕飄飄的就盪了過來。平安分明看見,那人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裳乾淨的像是初綻的梔子花,裡面還透着些精神的青。袖口張的極大,未端都是青色的花紋,他隨風而來,衣角翻飛,惹了櫻花瓣來纏綿上下,若不是那張乾淨素白的臉上有着斜飛意氣的眉鬢,倒還真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他瞥了平安一眼,狹長的鳳目透着唱戲一般咿咿呀呀的餘韻,一張薄涼的嘴唇淺淺勾起。青光閃過,於伯甚至連低呼一聲都沒來得及,就歪着頭栽進了水裡。水過無痕,只一會兒,這凜冽的氣味就又被漫天的櫻花給掩埋了過去。
“少爺,少爺,是青盜!”船屋裡的小廝看見他大喊一聲,可也沒來得及說出第二句話就入了水。
“平安!平安!你快跑!”平安被哥哥的聲音驚醒,她踉蹌的跑到船屋裡,看見的卻恰恰是哥哥手持一把匕首堪堪劃過那人的衣袖,鮮血濺了他一臉,原本像和田玉石一樣的皮膚上沾染了這樣的顏色,便顯得讓人心悸膽寒。
那來人的胳膊汩汩的流着血,眼睛當中卻絲室沒有沾染任何惱色,只是輕輕一挑,平安哥哥的身子也撲通一聲落入了水中。他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一眼平安,手到之處,她腰上扎着的緞帶猛地滑落,“啊!”平安低呼一聲,雙手連忙去護着自己欲將跌落的外袍。而那青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只低頭用那緞帶扎了下自己正流着血的胳膊,隨即笑着問道,“你們這船上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麼?”
平安看了他半晌,才伸手指了指已經他入水的哥哥,“我……我們是從山西趕來的。”
他探頭看了看船廂外面,烏棚之外並未塗字表明是誰家的船。平安自幼被教導這些,自然知道他想看的是什麼,她喏喏了的說,“是襄陽陶家。”
“哦?陶家?”青盜從袖中掏出一把扇子,雙臂一抱,輕輕的敲了敲自己的肩膀,“陶行止?”
“恩。”平安被嚇得像是小免子一般,臉色蒼白,縮的不能再小。
“陶行知陶莊主年過不惑,膝下無子,剛才下水的那位,莫非便是坊間傳聞的外面的兒子?”,他嘴上依舊噙着淺笑,像是自嘲一般,“啊呀,我這手快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呢?”他朝着平安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問,“那你娘呢?就沒給你們帶點貴重的東西防身?萬一遇到像我一樣的劫匪,給點錢說不定還能平事。”他說這話的時候就像是在哄弄自家後院的小貓一樣,他把手伸過去,用扇尖兒挑了下平安的下巴,眼神順勢在她身上滑了兩圈,落在那業已鬆散的外袍腰身上,嘖嘖了兩聲,“實在不行,我覺得把你往那勾欄一拋也可以。”
平安聽他這麼一說,嚇得連連搖頭,眼淚嘩啦嘩啦的就順着臉龐流了下來。伸手從懷裡掏了掏,拿出一塊半個手掌大小的和田羊脂玉。
他微微的嘆了口氣,伸手拿過那枚溫潤白玉在手中顛了顛,轉身向著船艙外面走去,“你那哥哥只要身子不是太差,一會兒就能自己爬上來。”他袍袖一揚,足尖點着船板上輕輕一盪,輕飄飄的往岸邊去了,只留下這水心來回微微搖晃的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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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城中,年關將近,人熙熙攘攘,如同潮水一般呼來擁去,馬蹄鐵踩在青石路上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馬偶爾抖個響鼻,揚揚脖子,喘出陣陣白色氣霧飄散空中。
這兒是京城有名的三午道,從當鋪吃食攤兒衣裳布店藥鋪到吹糖的捏泥人兒的耍把式的應有盡有,百姓一樣的人家一日的生計都離不開這條街,晌午下午傍午皆在此,故稱三午道。但富人家認為這裡是窮人才來的地方,一無書院,二無雅坊,三無寶齋,於是又戲稱其為“三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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