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一個讓人思念難眠的名字從少女的口中悠悠地傳出來,猶如春池中的一道輕瀾,向四方蕩漾開去。
“即便是至高無上的父神也會為您感到驕傲……”忽然間,大主教的讚美躍出了米莉婭的腦海,猶如一道冰水澆在了她的頭上,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都在想些什麼啊?在至高神的榮耀所護佑的神聖所在,她怎麼能夠不去思考自己崇高的信仰,而是去想那些紅塵俗世中短暫的快慰和幸福呢?是誰在七歲時就沐浴在神的恩澤之下?而又是誰在神座前立下莊重的誓言,要用自己的一生來播撒神的光輝,讓更多的人感受到神眷的福澤?
這是不對的,米莉婭滿心地愧疚,拚命地譴責着自己對神的不忠,竭力想要把弗萊德的身影在頭腦中抹掉。可那個英俊勇敢的形象就像是一尊琉璃質地的雕塑,你越想要去抹拭他,他就會變得越發清晰明亮,帶着讓人無法忘懷的光輝。
米莉婭是個傑出的醫者和信徒,即便是在流血飄櫓的戰場上她也從未感受過畏懼,因為她深信達瑞摩斯正眷顧着她、護佑着她,即便是死亡也無法將她的靈魂總創世主神的座位前搶走。可是現在,年輕的信徒在畏縮,她的心底忽然產生了一種這樣的感覺:她正在背離着主神的榮耀,一步步遠離自己的信仰。
“撲通”,米莉婭跪倒在達瑞摩斯的神像前,雙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護符,緊閉着雙眼默默地禱告着:“創世的主神,世間一切諸神的領袖,看顧世人的慈父達瑞摩斯,您最忠誠的孩子乞求您的寬恕和憐憫,願您賜我堅定和勇氣,讓污濁的雜念遠離純潔的信仰,為讓我看見通往高尚幸福的道路。”
每當心情煩躁或是自責的時候,米莉婭都會像自己崇信的神祉禱告,用這種方式來平復心情、堅定信心。每當她這樣做的時候,總會在第一時間獲得創世主神的回應。那種博大而祥和的神的信息會充盈在她的心頭,擦亮她心中的陰霾。那種感覺是一種超脫於這個塵世之上的絕大的幸福,那是一種無法言明的愉悅,讓人驕傲、榮耀,又會感到徹底的放鬆,猶如放下了世間的一切包袱,重新變回了嬰兒,回到了母親的腹中。
可是這一次,一切都變了。
神賜的恩澤並沒有在米莉婭禱告的時候降臨在她的內心,她所有虔誠的求告都像是投入了空谷的細小沙石,激不起任何迴音。
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就好像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只用“空虛”這個詞彙已經不足以形容米莉婭此時的感受了,那是一種飢餓,一種心理上的、信仰的飢餓。在她二十年忠誠於信仰的生命中,從沒有一刻像此時這樣虛弱和恐懼。她被拋棄了,被自己用生命去侍奉的神明拋棄了。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刻,他塞住了耳朵,不再願意傾聽她的呼喚和哀求,不再願意向她伸出救援之手。
“達瑞摩斯,我們在天上之父,您不要拋棄我,求您不要!”米莉婭面色蒼白,緊抿着嘴唇,無聲地吶喊着。她的眼神慌亂驚恐,雙手死死地攥住胸前的護符,神經質地在身前揮動着,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這沒有用,神已不再回應她的虔誠。或許並非如此,至高的神祉依舊萬知萬能、無所不在,只不過可憐的少女被矛盾的心情堵塞了雙目和雙耳,再也無法接受他的訊息。
月光下,少女痛苦地蜷縮在神像前,絕望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信仰的偶像,給這寧靜的夜晚留下一個孱弱孤獨的、被遺棄了的背影……
神殿大廳,莊嚴肅穆的神殿大廳,金碧輝煌的神殿大廳。
幾排由年輕的孩子組成的合唱團站在高台之上,齊聲歌唱讚美萬能主神的詩篇,鎧甲鮮亮的聖教騎士威武地站立在他們兩旁。數以千計的最虔誠也是最高貴的聖教的信徒在在神殿的台階下,激動地與孩子們一同高聲讚美創世主神的威嚴與慈愛,將崇拜的目光投向神殿高台上兩個尊崇的身影:那身穿紅袍的老者正是達瑞摩斯聖教地位尊崇僅次與教皇陛下、與其他四個教區大主教齊名的大主教,創世主神在大陸中部教區的最高代言人,費雷羅閣下。而跪在他身前的白衣少女,正是來自德蘭麥亞王國的女祭祀,以勇氣、純潔和虔誠受到大主教閣下青睞的虔誠信徒,米莉婭·巴特斯菲亞小姐。今天,她將在這裡接受大主教閣下的冊封,正式成為羅斯托克聯合王國的教區聖女。從此以後,塵世間一切虛無的繁華對於高潔的聖女而言都不再有意義,只有來自於至高神的預示和垂愛才會帶給她永恆的幸福。
“萬能的父神曾說:我願使純潔者受敬仰,如人們需得仰望山巔白雪;我願使虔誠者得尊敬,如人們必躬身向著清冽溪流。”費雷羅大主教的聲音在神殿中響起,老人莊嚴鄭重的話語聲猶如鳴鐘,讓聽聞者心生敬意。
“今天,我們將榮幸地見證一位真正純潔、虔誠的信徒獲得她應得的榮譽,在她應當享有的尊榮職位上得享人們的敬意。”說罷,大主教閣下轉過身去,從身後侍從端着的托盤中取過一頂由貴重金屬打造而成的高貴而簡樸的聖冠,雙手將它舉到米莉婭的面前:“米莉婭·巴特斯菲亞,神眷之女,你以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虔信。請接受屬於你的榮譽吧,當神聖的冠冕戴在你的頭頂時,你將永遠脫離塵俗的煩惱,成為羅斯托克王國的教區聖女,今生行走在至高神的無上榮光之中。”
米莉婭雙手顫抖着接過聖冠,緩緩向自己的頭頂套去。她的面色青灰,看起來十分驚慌和苦惱。在場的許多人都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大家都把這當成了激動幸福的失態表現,沒有一個人意識到什麼事即將發生在他們面前。
當聖冠即將完全戴在米莉婭的頭頂時,她的動作忽然僵住了,好半天一動都不動。她的表情痛苦地扭曲着,既悔恨又羞恥地閉上了眼睛。觀禮的高貴信徒們難得不禮貌地發出嘈啐細碎的議論聲,不知道這位聖潔的少女想要幹什麼。
忽然,米莉婭將聖冠從頭頂摘落,放還於大主教閣下的手中。
“很抱歉,大人……”她的聲音顫抖,近乎是哭泣着說道,“我無法接受教區聖女的職位,我……我……我沒有這個資格……我是不忠於神明的罪人,應當接受最嚴厲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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